《意难忘 山家》

（清）吴伟业

村坞云遮。有苍藤老干，翠竹明沙。溪堂连石稳，苔径逐篱斜。

文木几，小窗纱，是好事人家。启北扉，移床待客，百树梅花。

衰翁健饭堪夸。把癭樽茗碗，高话桑麻。穿池还种柳，汲水自浇瓜。

霜后橘，雨前茶，这风味清佳。喜去年，山田大熟，烂熳生涯。

　　【作者简介】吴伟业(1609～1672)字骏公，号梅村，别署鹿樵生、灌隐主人、大云道人，世居江苏昆山，祖父始迁江苏太仓，汉族，江苏太仓人，崇祯进士。明末清初著名诗人，与钱谦益、龚鼎孳并称“江左三大家”，又为娄东诗派开创者。长于七言歌行，初学“长庆体”，后自成新吟，后人称之为“梅村体”。

　　【赏析】吴伟业这首《意难忘》写得潇洒疏淡，与其诗其词的风格大不相同。

　　这首词题为“山家”，但通读全词，这位“山家”的主人，不像是顾况《过山农家》那样的地道农民，而像是陶渊明一类的隐士。据此，可知这首词写作于明亡后吴伟业隐居期间。

　　这首词有三个特点：语言浅显平易，颇近口语，且词句紧扣“山家”，不乏警句。起韵“村坞云遮”，隐写“山家”所居环山的特点。“明沙”、“溪堂”、“苔径”、“穿池”，又点示“山家”所居近水。“是好事人家”、“这风味清佳”，脱口而出，散句入词，朴实自然。最精采的当是换头句：“衰翁健饭堪夸”。“衰翁”，足见年事之高;“健饭”，足见食量之大。二者相对，述以“堪夸”，意趣盎然。全词仅“高话桑麻”源于唐代孟浩然的诗句“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过故人庄》)，但着一“高”字，顿使衰翁神采飞扬。

　　写景叙事结合。上片由远及近，由外到内，步移景换，以写景为主。描写中可见徐步石径，往访山家，陶醉于身边画境的作者形象。“文木几”与卜片“瘿尊”呼应，表明山翁绝非一般山民，而是与作者一样的隐十。“文木几”即雕饰花纹的几案。“瘿尊”即“瘿樽”，用瘿瘤状木根所制的酒杯，李白有《咏山樽》

　　诗曰：“千畦抱瓮园，一酌瘿樽酒。”这迥异凡俗的几、樽，表明了山翁迥异凡俗的身份。下片以叙事为主，上承是“好事人家”，写山翁待客。“高话桑麻”以下，全是山翁的“高话”内容。字字句句皆为农家话语，但自耕自乐陶然而居的情态、心态却栩栩然蕴蓄其中。歇拍“烂漫生涯”堪为词眼。此处“烂漫”

　　当解作坦率自然，毫无做作。按常理，主人待客之时，有几个自家“健饭”的呢!

　　意象显豁明朗，意境深婉含蓄。全词写景，皆历历可见;叙事，亦可使人如临其境，足见作者写实的功夫，而全词意趣却多在词外。明亡后，作者怀故国之思，不肯屈事新朝，遂隐居十年。这首歌咏山家，向往山家的词作，实际上是为表明作者不忘故国，不事新朝，埋头学问，纵情山水的心迹的。倘若吴伟业当真隐逸终生，定然全名于世;可惜，隐居十年之后，他出于“保全宗绪”之虑，被迫屈节出仕，遂酿成“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