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家乡罗源县西兰乡七境
茶的最初记忆,始于小时候看见村里的男女老少们天天都要喝茶。生我养我的这个小山村,是个畲族聚居村,大大小小的茶园星罗棋布,举目可见的茶树,跟茂密的竹林、葳蕤的树林一样,成了家乡版图中自然环境的重要组成部份。
不久前,《七境茶话》一书的编写组来我家乡采风,听完他们的来意和所提的问题,心中不禁窃喜:原来,我和家乡人在日常生活中一直都在喝的茶,就是被唐代茶圣陆羽写进《茶经》的七境茶!
家乡的茶――七境茶,早在唐朝时,名人吕洞宾就对其大加赞赏,并赋诗一首,留下千古佳话:玉蕊一枪称绝品,僧家造法极工夫。兔毛瓯浅香云白,虾眼盆中细浪俱。断送睡魂离几席,增添清气入肌肤。出身只在溪岩外,不肯移根向上都。在明朝就已颇负盛名,被奉为朝廷贡茶。七境茶,全名“七镜堂绿茶”,是由七境之茶组成的,镜为地理范畴,七镜包括程洋境、西竹境、廷洋境、长湾境、施坎镜、寿桥境、洪洋镜,这些地方常年雨量充沛,雾气繚绕。得天独厚的自然地理优势,产出了茶中极品“七境堂”,史称“罗源尖”,又名“元明绿”。我的家乡石别下村为洪洋境,这里四面环山:高处,树林竹林,参差错落;山腰,茶园层叠,云雾缭绕;低处,小溪绕田,四季泛绿。一派“灵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氲”的世外桃园景象。
制茶业这行当自古以来就是我们村里的支柱产业,村民们的经济来源基本上是靠种茶制茶以及销售茶叶。采茶的场面最为热火朝天,村里穿着漂亮畲族传统服饰的妇女们,三五成群的去茶园采茶,往往一采就是一整天。满山的畲歌对唱,满园的欢声笑语,好不热闹。我奶奶不仅是唱畲族山歌的好手,也是村里有名的采茶好手。每当采茶时节来临,我就兴高采烈地提上一个小竹编茶篮,屁颠屁颠跟在背一个大竹编茶篮的奶奶后面,十分专注地从茶树上采摘一朵朵嫩绿如碧玉的茶叶。我个头小,这增加了我采茶的难度。面对比自己高出一截的茶树,往往只能“望茶兴叹”。采着采着就会神情紧张地往奶奶的大茶篮偷偷瞟上一眼,看着奶奶茶篮里的茶叶不断往上堆,自己小茶篮里的茶叶老半天才厚一点,满心的羡慕妒忌恨。终于小茶篮堆满了茶叶,我就蹦蹦跳跳地朝奶奶跑去,踮起脚尖,得意洋洋地将茶叶倒在奶奶的大茶篮里。奶奶总是笑着给我几句小夸赞,让我觉得自已其实也很能干。后来,我去上学了,就很少有机会跟奶奶到茶园采茶了。
“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茶是一剂药,陈年的七境茶更是一剂妙药。小时候天气一冷双手双脚就爱长冻疮,母亲常常会用陈年七境茶和老姜熬汤给我泡手脚,既能治疗冻疮,又能保养皮肤。我的手脚从小到大都特别白皙,身上的皮肤就数这两处经常浸泡七境茶汤的皮肤最好了。
陈年的七境茶是治疗食滞的灵丹妙药。老爱食滞的我,对七境茶有着浓厚的依赖,每一次的食滞都是七境茶给治好的。陈年的七境茶也是治疗小孩肚子“受风”的良药。受了风的肚子鼓胀鼓胀的,用手轻拍会扑通扑通作响,好似装了一肚子的空气!儿时的我,每当肚子“受风”,父亲就将菖蒲、艾叶和陈年七境茶捣碎成浆状,再倒在一条布带上敷在肚脐上,三五个小时后我便能恢复如常。陈年的七境茶还是治疗头痛的偏方。头痛的时候,大人们会嘴里含着嚼碎的陈年七境茶对着两边的太阳穴吸上一定时间,头痛便会得到缓解。也常常看见村民们用陈年七境茶熬汤洗头洗澡,据说可以防治多种皮肤方面的疑难杂症。
父亲是个爱茶之人,说的夸张些有点“宁可一日无饭,不可半时无茶”的样子。我呢,也算是个茶种,天天泡在茶水里。我对家乡的七境茶始终怀有一份深深的眷恋,这种眷恋如影随形,不管我走到那里,从未忘却。七境茶形色味俱佳,叶厚而耐泡,香气馥郁悠长,入味醇爽回甘,才下舌尖,又上心头。我不时思考着,七境茶是何以泡出如此的色、香、味?又是凭借什么令人这样的魂牵梦绕?我想这不全然是水与火的艺术,更是人和天地万物的和谐关系;这是山的味道,水的味道,风的味道,云的味道;更是时间、人情、故土、乡情的味道,这些味道在漫长的岁月中凝炼升华成七境茶的顶级幽香。七境茶承载着那时、那地、那人那生活、那故事、那情感的总和,散发出历久弥香的岁月芬芳。七境茶让我喝出了家乡的味道,喝出了幸福的味道。如果有人问我幸福是什么,我肯定会脱口而出:幸福是喝着七境茶长大,再喝着七境茶老去。
我有一个美好的梦想,梦想着年年七境茶花盛开的时节,邀约三五好友,携一把古琴,弹一曲高山流水;泡一壶七境茶,分杯轻抿浅咽,在“竹雨清风琴韵,鸟语花香虫鸣”中,享受氤氲茶香、聆听铮淙琴韵。